文/中華民國八極拳協會教練葉啟立
一、前言
武術技藝的流傳大都以「口授心傳」為主,原因甚多。其一,古人識字率低,只能「口授」;其二,技巧的肢體運作很難用文字精確表達;其三,教授者對其一生的成就與體會,非常珍惜,非得其人不傳授,所以講究「心傳」。因此「口授心傳」成為技藝傳承的主要途徑。
然而為防止代代相傳時因「口誤」而失真,有心人因此以簡約的文字記下該門技藝的法度,稱「字訣」、「口訣」或「心法」,而外人雖或有可能竊得「口訣」或「心法」,仍須老師的「口授」講解與指導,才可透徹操作,以確保技藝傳承的「穩定性」,以及不妄傳的「保守性」,所以〈十三勢歌〉:「入門引路須口授,工夫無息法自修。」但相對的,只要一次傳承疏漏或錯誤,也可能造成與原創者的分歧。
二、王宗岳以鎗創拳
然而要能「為文」論說其理,可說鳳毛鱗爪,而且因中國人對人體結構所知有限,缺乏各部位生理解剖用語,只能古人哲學的易理、陰陽之說等概念,來說明肢體動作。
清朝王宗岳是其中的佼佼者,著有〈陰符鎗譜〉及〈太極拳論〉、〈十三勢〉、〈十三勢歌〉、〈打手歌〉等文(註1)。〈陰符鎗譜〉序言:「每慨世之所謂善槊者,類言勢而不言理,夫言勢而不言理,是徒知有力,而不知巧也,非精於技者矣。」所以在序言作者的眼中,王宗岳能寫出法理,必須真正精於鎗法,而有別於一般鎗師,只會教「勢」,不會說「理」。
又言:「昔楊氏之鎗,自云二十年梨花鎗,天下無敵手,夫以婦人而明鎗法,不過知其勢,未必能達其理意也,而猶能著一時,而傳後世若此,況深通三教之書,準今析古,精練而成,而謂不足傳乎天下後世乎!」
清朝吳殳在《手臂錄》中說他所練的石家鎗,或所推崇的峨嵋鎗,都只留口訣及鎗法,不言鎗勢。本門李公書文所傳鎗法,也只留字訣,不言鎗勢。以此推論,王宗岳留在太極拳一脈各家拳譜中的〈十三勢〉,該「勢」應為「總勢」,與「字訣」、「口訣」或「心法」同義。
王宗岳若為技擊或拳法寫下理論結構,一定如處理鎗法同,所以寫下的理論不只為拳而設,應為武學家對技擊理論的著說,可通各種技擊。
三、傳承的失誤
近百年來,太極拳一脈廣為風行,早期的拳譜因為是手抄本,受限於「口誤」、「筆誤」,無可避免出現錯別字或同音異字。甚至有時並無適當的文字可以表達拳術的技擊用法,所以抄寫者常自行創字,或代之以相近音的文字,如此以訛傳訛,有時與原意相去甚遠而不自覺。
在太極拳譜中這樣的例子俯拾即是,略舉數例說明,如「耘手」對「雲手」;「倒捲肱」對「倒捲紅」或「倒攆猴」;「如封似閉」對「如風似閉」、「如風四閉」或「六封四閉」等等。另,在〈十三勢歌〉:「十三總勢莫輕視,命意源頭在腰際。」文中的「腰際」亦有記為「腰隙」或「腰膝」,對照上下文所述,當為「腰際」最切合原意。〈陰符鎗七絕四首〉中:「心須望手手望鎗,望手望鎗總是其,練到丹成九轉後,心隨鎗手一齊迷。」本人認為應是:「心須忘手手忘鎗,忘手忘鎗總是奇,練到丹成九轉後,心隨鎗手一齊迷。」
上述舉例幸有上下文可供參照,推論其原意,而拳譜無上下文,只能任由自行揣度傳授,無從校正。口訣或字訣更簡約,皆由「單」字所構成,若有誤差,則咫尺千里。如張松溪留下五字訣「勤、緊、徑、敬、切」,其徒祕之,非同門不傳(註2),但傳到王征南則變為「勁、緊、徑、敬、切」(註3)。
四、何為勢?
今就「十三勢」之「勢」提出個人的淺見,明朝唐順之在《武編》〈拳〉中說:「拳有勢者,所以為變化也,橫、斜、側、面、起、立、走、伏,皆有墻戶,可以守,可以攻,故謂之勢。拳有定勢,而用時則無定勢,然當其用也,變無定勢,而不失勢,故謂之把勢,作勢之時,有虛有實。所謂驚法者,虛,所謂取法者,實也,似驚而實取,似取而實驚,虛實之用,妙存乎人。故拳家不可執泥裡外圈、長短打之說,要須完備透曉,乃為作手。」從上可知,勢並非固定不變,肢體各部位的整合及精準操作,其目的皆含有攻守的功能,才能隨敵手而變化。
清朝吳殳著《手臂錄》,論鎗法有「戳法、革法及行著」,不言勢,而在其所論〈馬家鎗二十四勢〉則強調:「行鎗不可有勢,勢乃死法,存於胸中則心靈不變,況勢遇莊家則得益,遇會家則受損,古訣云:他法行隨法行,正謂此也。」所以「勢」在練習時有用,在對敵時則須變化,才不會為勢所困。吳殳在上述馬家鎗圖示的注中,又說:「鎗豈能離之用而後成者,鎗雖無意於勢,勢自隨鎗而成,擺以誘人棍也,鎗無是事,以此三條斷盡天下古今諸家鎗勢。」
萇乃周著《萇氏武技全書》,用「二十四字」正勢及偏勢,來記錄其拳法、練法及用法,最後結論:「此雖偏勢,卻不可廢,蓋禮先求其正,用時多取其偏,以正者多板,而偏者多活,正者多寬,偏者多仄,且利于進退,便于轉換,故附于錄末,以備採擇。」每一「字」又演變出八勢,練習時用正勢,使用時則用偏勢。
從古時武學家所論之「字」或「勢」,是透過技擊的實踐,而體悟出最具效用的動作而組成,各「字」或「勢」一定包含用法、手法、身法、步法、眼法等運動關係,以致在使用時,具備有守有攻的效果,對敵時才得以致勝。俗云:練習要練「手、眼、身、步、法」,王宗岳的〈陰符鎗總訣六則〉首則:「身則高下,手則陰陽,步則左右,眼則八方。」因此〈十三勢〉應含技擊的所有要件的「方法」:口訣、字訣或心法。
五、十三勢辨正
民國二十年代徐震著〈太極拳考信錄〉:「十三勢者,掤、履、擠、按、採、挒、肘、靠、進、退、顧、盼、定也。」所以徐震認為〈十三勢〉原文很精簡,所流傳下來的各版本,內容互有增益,前後段當為後人所加註(註4)。
本人認為〈十三勢〉應為技擊的「總綱」,涵蓋手、眼、身、步、法的口訣或字訣,所以十三勢應為十三字:「捧、捋、擠、按、採、挒、走、靠、進、退、顧、盼、定」。
(一)技擊法(用法):捧、捋、擠、按。
技擊攻守主要在守中、攻中(直攻),在子午線上的上、下、前、後運作,〈陰符鎗總訣六則〉第六則:「鎗不離手,步不離拳,守中禦外,必對三尖。」
「捧」為上,「捋」為後,「擠」為前,「按」為下,所以「捧、捋、擠、按」意味攻守的方向及方法。
捧:動詞,往上托起。(註5)
捋:動詞,往後帶之意。(註6)
擠:用手一致推排,為向前之意。
按:以手壓抑,為向下之意。
以上四法,可用鎗法說明,「封」即「擠、按」,「閉」即「捧、捋」,封閉為母鎗,所以吳殳說:「封閉手熟,諸法說破即能用,不熟,說會亦無用,天下事皆有總頭,有先務,豈法法而練之哉!」
在鎗法中,其餘諸勢,皆由封閉二法轉換而成,王宗岳善於擊刺之術,尤精鎗法,以鎗創拳,或各項器械皆不離鎗法,同理可說明所有的技擊法,王宗岳認為技擊之四母法為「捧、捋、擠、按」。形意拳創始者姬際可以鎗創拳(註7),其母勢──三體勢即涵蓋「捧、捋、擠、按」四法,才得以尊稱為「母勢」。
技擊時,只有在子午線的前後上下進行攻防,所以武學家出手即能攻中、守中,在用法上可隨機組合,若用單手,可捧或捋或擠或按,又可有捧捋(即鎗法的閉)、捧按、捧擠、擠按(即鎗法的封)、擠捧或擠捋……;若用雙手時,可同時用捧或捋或擠或按,也可一手捧,另一手捋,或一手擠,另一手捧……,又可一手捧捋,另一手擠按……。
如此推算,可變化無窮,所以只要精熟技擊四母法,可隨敵手而成勢,如此才能「他法行,隨法行」。
要如何才能實現技擊功效,當然要操作者的手法、身法、步法、眼法、心法整合,才能達到克敵制勝的功效,所以武學家要不斷練習,追求「手、眼、身、步、法」。其中的「法」,即前所言「捧捋擠按」四字訣。故〈打手歌〉:「捧捋擠按須認真,上下相隨人難進。」
(二)手法:採、挒。
手法的應用都含肩、大臂、肘、小臂、腕、掌(拳)的共同協調運動,才能達到採及挒的用法功效。
採:凡手前伸防禦或攻擊,皆稱為採,沉肩、墜肘、平腕、掌虛,所以肘不離肋,手不離心,在子午線上,為各家的出手法及戰鬥式。如明朝唐順之在《武編》〈拳〉中:「前手如鑽錢」,才能「如龍變化」,這也是持鎗的手法,本人曾在〈李公書文八極拳之思辨〉一文中論述,此即為「探馬」,所以唐順之在《武編》〈拳〉:「長拳行著凡打法,行著多從探馬起。」戚繼光在《紀效新書》〈拳經捷要第十四〉:「探馬傳自太祖諸勢,…短拳之至善。」
挒:同「捺」,用手重按、抑制;同「搩」,抱持人物;同「捩」,扭轉、迴旋轉動、違拗不順、按擠壓。
所以凡手回縮之應敵防守,為挒,含抱、帶、扯、勒、扒……。若合另一手出力,則後手可當定舵,如《武編》〈拳〉中:「後手如弄琴」,才能「如虎靠山」,這也是持鎗的後手。《拳經拳法備要》認為拳法落點純剛,最重要是要「勒得住」,「前手四,後手六」,李公書文八極拳更是強調。因此手臂執行攻防之法,伸手為採,回手則為挒。
(三)身法:走、靠
峨嵋鎗法程真如云:「身法乃藝之門,進退盤旋皆身法。」身法包含身體軀幹及頭部的正確運用,所以在〈十三勢歌〉:
「十三總勢莫輕視,命意源頭在腰際,
變轉虛實需留意,氣遍身軀不稍凝。
靜中觸動動尤靜,因敵變化是神奇,
時時(勢勢)存心揆用意,得來不覺費工夫。
刻刻留意在腰間,腹內鬆靜氣騰然,
尾閭中正神貫頂,滿身輕利頂頭懸。
仔細留心向推求,屈伸開合聽自由,
入門引路須口授,工夫無息法自修。
若言體用何為準,意氣君來骨肉臣,
想推用意終何在,益壽延年不老春。
歌兮歌兮百四十,字字真切意(亦)無遺,
若不向此退求去,枉費工夫噫嘆息。」
從〈十三勢歌〉中可看出,大都在論述身法:腰際、身軀、腰間、腹內、尾閭、頂、身、頭等。所以在鍛練上,身軀(含骨盆、脊柱、頭)結構正確有效的操作,是技擊的成敗的最大關鍵。
身體的最大肌肉群皆連結至骨盆(腰際),所以骨盆肌肉群的有效使用,才能產生最大的身力,手法得以「靈活著力」,步法得以「進退輕固」,都與身法的正確操作有關。因此武學家都體會到身法的重要性,是練習及應用的重點。
走:有運轉、離開、躲避之意。(註8)
靠:有挨近之意。
〈太極拳論〉:「人剛我柔謂之走,我順人背謂之粘。」是言身法的「走」及「靠」,才能夠不抗、粘隨。本門的八卦拳身法口訣:「擰旋、走轉」,與「走」、「靠」同義,才可配合手法表現「滾鑽、掙裹」,同理「走、靠」與手法合,才可表現「採、挒」二法。
敵手剛猛時,唯有用身法的「走」化,才可「避直逃衝」的偏閃,不頂不抗。而我順人背時,用身法的「靠」才可粘隨不丟。「走、靠」得法,則手可靈活著力,剛柔並濟,隨勢同步進行防衛與攻擊。
若用時,身法一邊「走」化,才可不頂,同時一邊「靠」粘,才可不丟。所以〈太極拳論〉曰:「粘即是走,走即是粘。」符合「牽動四兩撥千金,引進落空合即出,沾連粘隨不丟頂。」
(四)步法:進、退
此最明確是言步法,身法「走、靠」須靠步法「進、退」的協助,才可更有效的實踐。任何力量在肢體或器械的盡頭,馬上歸零失去功效,所以一定要在有效的攻擊距離內,才可竟功,因此手不可太遠,身體不可太傾,以致力用盡,唯有「留」才可反轉再變。再者時間即速度,也是有效技擊的因素,因此步法「進退如風」,是距離與時間的最大挑戰。步法快,身與手只要稍稍移動,即可產生高速度的攻擊與防衛的效果。
在〈陰符鎗譜〉中:「凡與人扎鎗之法,先學縱跳,能踰高赶遠,繼之以□,則萬將難敵矣!」所以在攻守時,主要取決於步法的「進、退」,步法要輕靈快捷。但身軀的支點在腳,支點的穩固,身才可不亂。力量得以運用自如,手法才能隨敵而應,因此〈太極拳論〉:「左重則左虛,右重則右杳,仰則彌高,俯則彌深,進之則愈長,退之則愈促,一羽不能加,蠅蟲不能落,人不知我,我獨知人,英雄所向無敵,蓋皆由此而及也。」
「觀耄耋能禦眾之形,快何能為?立如秤(平)準,活似車輪,偏沉則隨,雙重則滯,每見數年純工,不能運化者,率皆自為人制,雙重之病未悟耳!」
以上皆言步法的重要性,俗云:「手是兩扇門,全靠腳打人」,或「手三分,腳七分」,都說明在技擊時,雖由雙手來執行攻防,但須靠步法的「進、退」,取得距離及時間的絕對優勢。
或有人認為「顧、盼、定」當是步法的左、右、中,為何只有進退二法?在技擊上,步離開子午線則遠矣!離遠不能勝,因為無法「靠粘」,要身法的「走」偏閃,合步法稍退,另一腳又踏回中線,才可不丟,如《拳經拳法備要》言:「讓中不讓」,也是「走即是粘,粘即是走」。
若側身對敵,進退即是左右,而且步法的「中定」,即犯「雙重」之病,若要言「定」,是單腳的穩定,所以步法的進退輕固,已含「定」,因此不須另立左、右、定等法。
(五)眼法:顧、盼
歷代技擊論述中,有關眼法部分不多,其中以《拳經拳法備要》最為強調,在〈周身秘訣十二項〉中:「眼者身之至,宜精神注視,破敵全憑之,故認腿認勢皆賴乎眼也,兼視一身,上下相顧,前後左右相防,皆不可不用眼!」書中另篇〈少林寺短打身法統宗拳譜〉:「百拳之法,以眼為綱……」其說明是:「百拳者,諸家之拳也,以眼為尊,謂精神巧處全在眼上……,故先賢曰,由諸心而發諸手,眼為尊焉!」
在〈古鎗訣〉中:「圈裡搭,圈外看,圈外搭,圈裡看,高低遠近都看見。」這都需要眼來偵防,才可防閃賺哄騙。
在〈陰符鎗譜-總訣〉:「眼則八方」、「以靜觀動」、「審機識勢」,皆與眼法有關。在鎗譜中又有:「凡與人扎鎗,與用兵相同,體者,兵也,心者,大將也,目者,先鋒也。三軍運用,雖在一人,然平日之節制,□已戰之時,先鋒領眾對敵,固不及事事謀之大將,扎鎗亦然,平日手足習熟,對敵之時,目光一照,四體從令,不著著用心也!」說明著熟後,可憑眼對敵。
俗云:「眼明手快」,在對敵時,情勢的判斷,敵手的意圖,皆用眼法來察知審度。所以眼是心的探子,眼明則可迅雷不及掩耳!
(六)心法:定
技擊的攻防,是由肢體來實踐,但肢體的決策者是大腦,即所謂的心,所有的武學家當然了解及體會到「心」的重要性,心的意念,影響肢體技巧的表現,所以都寫下有關的論述,尤其武禹襄先生寫下〈太極拳行工心解〉:「以心行氣」、「便利從心」、「心為令」、「先在心」、「刻刻在心」、「內固精神」……,都強調心的主導性。
對敵或危險時,生死一線間,何人不懼?但唯有心「定」,才不會誤判情勢,慌張失控。可是心如何「定」?當然要經由經驗的累積、肢體的熟練及對敵的模擬嘗試,才能有所把握,心自然能靜,即所謂的「藝高人膽大」。所以〈太極拳論〉:「由著熟而漸悟懂勁,由懂勁而階及神明。」「懂勁後,愈練愈精,默識揣摩,漸至從心所欲。」
「心」可影響身體的操作,而身體的熟練,也可影響心理的安定,所以心定才能身靜,身能靜(即手眼身步法合),心也才能定,所以練習的意義在於肢體的技巧熟練,何須再「治心」?
吳殳曰:「練習之工,積如丘山,則心身不治而自治,不然起心治心,祇益其亂而已。」
〈陰符鎗七絕四首〉中:「心須忘手手忘鎗,忘手忘鎗總是奇,練到丹成九轉後,心隨鎗手一齊迷。」《紀效新書》〈卷之十-長鎗總說〉:「夫長鎗之法,始於楊氏,謂之曰梨花,天下咸尚之,其妙在於熟之而已。熟則心能忘手,手能忘鎗,圓神而不滯,又莫貴於靜也。靜則心不妄動,而處之裕如,變幻莫測,神化無窮,後世鮮有得其奧者。蓋有之矣,或祕焉而不傳,傳之而失其真。」
六、結語
王宗岳對武術史的貢獻在於立言,以文字論述鎗法及技擊之道,讓後世追尋者得以奉為圭臬。王宗岳以「陰陽」、「虛實」、「剛柔」、「動靜」等用詞來說明,與歷代武學家的論述雷同,無神秘特異之處,只因其在〈太極拳論〉中開宗明義:「太極者,無極而生,陰陽之母也。」造成後代之人穿鑿附會,以抽象的「太極」為思考重心,而忽視「陰陽」等在技擊上的實質意義。
陰陽本為古人論述人事物的常用語,陰與陽為一體的兩面,而且具有互補循環的特性,是整體不可分割的,可是在應用時,則分出陰陽、虛實、剛柔、輕重、高下、前後、左右、進退……。這些對稱但互補的共構形態,可用來說明人事物的各種動態呈現,在技擊上更是如此,所以「陽不離陰,陰不離陽,陰陽相濟,方為懂勁。」在〈十三勢〉中,也有清楚的互補共構形態,如:
用法:捧D按、捋D擠、捧捋D擠按……。
手法:採D挒。
身法:走D靠。
步法:進D退。
眼法:顧D盼。
心法:定,統合不可分割。
民國二十年代,唐豪著〈王宗岳考〉及徐震著〈太極拳考信錄〉,都證明「太極拳論」出自王宗岳之手。但陳家溝早在王宗岳之前已有完整的拳套及優良的拳勢,王宗岳不改其拳勢,只論述技擊之道及概念,自此才有較完整的理論結構,後因清末大盛於北京後,才以「太極拳」稱之。
所以〈太極拳論〉只是論述技擊的理論,〈十三勢〉則是技擊的總勢或字訣,而非一般所謂的招式,亦有人認為在太極拳套路來回轉折十三次,也稱為「十三折」,本人認為應為「十三字」,因在任何技擊諸勢中,皆應含用法、心法、眼法、身法、步法、手法的整合,才能有效實踐克敵制勝的功效。
〈十三勢〉在各家太極拳的拳譜中互有增減,有的甚至加入八卦及五行來說明,更見其「神秘」、「偉大」,以致後學者拘泥於八卦五行之說,不斷穿鑿附會,還強為之說辭,甚至攀附老子道家哲學思想,來闡釋〈太極拳經〉及〈十三勢〉。
王宗岳留給後人短短的「十三字」,對技擊法則提供簡約、明確的指標,如能撥開「神秘、偉大」的迷霧,從新思考辨正,才能還原王宗岳的真義。
本人堅信:「理愈出,則法愈失,法愈多,則藝愈疏。」所有武學家都強調技擊之道:「在精不在多」,「明」理還須加以練習精熟,才能漸至從心所欲,「身心不治而自治」,能忘身、忘心,「諸法皆空,自由自在」不遠矣。因此〈太極拳論〉結語:「本是捨己從人,多誤捨近求遠,所謂的差之毫釐,謬之千里,學者不可不辨焉!」
七、註釋
註1:唐豪著〈王宗岳考〉說:「太極拳經與陰符鎗譜合鈔在一起,其理論與文采,兩者又相合致,苟非同一人的著作,沒有這麼巧合的事。」徐震著〈太極拳考信錄〉說:「王宗岳原譜,止有五篇,一曰,太極拳論,…二曰,十三勢,…三曰,十三勢歌,…四曰,打手要言,…五曰,打手歌,…。」
註2:《四庫禁燬書叢刊》集部(四)〈搏者張松溪傳〉,沈一貫著。
註3:《昭代叢書別集》〈王征南先生傳〉,黃百家著。
註4:徐震著〈太極拳考信錄〉說:「推求王氏原譜,必為『十三勢者掤履擠按採挒肘靠進退顧盼定也』,止此十八字耳。」
註5:「掤」辨正為「捧」。「掤」音ㄅㄧㄥ,名詞,箭筒的蓋子,不符合動作用法。「捧」之意有兩手承托、舉起、扶擁、攙扶。
註6:提手履,辭典查不到,應屬造字。捋:音ㄌㄩˇ,以手撫順;音ㄌㄜˋ,撫摸;音ㄌㄨㄛ,以掌握緊而滑取。以上字義都有往後帶之意。
註7:《古拳譜輯錄-行意拳》〈功法淵源初探〉,行政院體育委員會編印。
註8:「肘」辨正為「走」。「肘」,名詞,為手的關節部位,不是動作的指稱,若為動作,最相近音應為「走」。《玉篇-走部》:「走,去也」,意為離開或逃離。
八、參考書籍
1.《太極拳攷》,鄧時海編,東亞圖書公司。
2.《紀效新書》,戚繼光著。
3.《手臂錄》,吳殳著。
4.《武編》,唐順之著。
5.《萇氏武技全書》,萇乃周著。
6.〈陰符鎗譜〉,王宗岳著。
7.《古拳譜輯錄-行意拳》,行政院體育委員會編印。
8.《四庫禁燬書叢刊》集部(四)〈搏者張松溪傳〉,沈一貫著。
9.《昭代叢書別集》〈王征南先生傳〉,黃百家著。
10.〈李公書文八極拳之思辨〉,葉啟立著。
11.〈一探武學的根源──大鎗〉,葉啟立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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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11月5日 星期六
論王宗岳十三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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